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刘伯承曾用“非常重要、非常艰巨、非常光荣”这三个“非常”来形容这项任务的艰巨。人民解放军怀揣解放西藏、解放全中国的理想和信念，靠双腿走通这一条世界屋脊上的“天路”，今天故事的讲述者张锦春就是进军西藏的其中一员。

张锦春，1932年出生，1946年参军，1951年入党。1950年随第二野战军第十八军进军西藏。

1949年底，成都战役胜利结束。中国人民解放军十八军主力集结在四川乐山和眉山地区。1950年1月7日，军长张国华接到了进军西藏的命令，虽然对军人来说，服从命令是天职，但要去西藏，却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高原缺氧和恶劣的自然环境，让大家在心理上首先有了一种畏惧感，年仅18岁的张锦春虽然内心忐忑不安，却依然跟着部队踏上了进军西藏的道路。

张锦春

当时有个西康省的省会叫康定，现在合并了。到了康定以后就住在那里，然后第二天从康定开始过山，往北过。早上四点钟起床，12点以后过的这座山，是第一个大雪山。过雪山的时候连长看着，每人发了一盒油啊，黄油。这里都用绳子绑起来，裤腿绑起来，露在外边的手套把指头露出来，因为指头不露出来不能打枪。露出来用黄油抹上，都抹上黄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粘糊糊的、又臭又脏的，不愿意抹。我们不敢不抹啊，那时候还都是些小孩，说啥我们都听话。有一些年岁大的，他们有一个老主意，有的人实际上不抹。没有抹黄油的，过了这座山以后，从第二天开始肉皮就变黑了，像街上卖的栗子的颜色，好几个月以后才蜕一层皮变过来，那个冷空气受不了。

在一本1930年出版的《西藏始末纪要》上，有位探险家这样描述西藏：“山有千盘之险，路无百步之平，乱石纵横，人马路绝，艰险万状，不可名状。”西藏恶劣的环境成了对战士们最大的考验。

张锦春

我走十步、八步停一下，出不来气，那个时候不懂得什么叫空气少啊，那个年代不懂。就试着好玩，不透气，指导员也不懂，连长也不懂，连长说：“不通气不会张开嘴出气吗？非得用鼻子，鼻子窟窿眼小，用嘴出气。”用嘴出气也不够用的。

由于高原空气稀薄，炙热的太阳在雪地上的反光刺坏了战士的眼睛，几乎有一半人因为雪盲而暂时失明，双眼红肿，疼痛难忍。为了不掉队，他们就把绑腿布连起来，一串一串牵着走。有一天，部队原地休整，连长打开地图，把连里几个识字的同志叫了过来。

张锦春

前边是个森林口，松林啊，一大片原始森林，森林有个口，从这里穿过森林。连长说：“同志们，咱们从山东一直走到这里来，前边还有十八里，咱是休息一会再走还是继续走呢？”大伙说：“几万里都走了还差这十八里啊，走吧。”这“十八里”是什么时候走的呢？大概是中午十二点之后，那时候只有连长有一块马蹄表，全连没有手表，就那一块马蹄表还经常停。

靠着仅有的一块马蹄表，部队出发了。为什么要从原始森林穿过，连长告诉大家，穿过原始森林就能少走一个雪山，战士们就能少消耗一点体力。对于这“十八里”的路程，战士们都没在意。

张锦春

我们想晚饭前后十八里差不多也走到了，雪山再难走草地再难走，天天行军打仗走路不当回事，走吧。

大家开始还士气高昂，后来就都不怎么说话了，因为本以为晚饭前后就能走出的森林，直到天黑了却还是茫茫无际，看不到出口。战士们互相安慰，可能负重行军速度会比以往慢一点。

张锦春

部队正常徒步行军一个钟头是八华里，就这么不紧不慢，身上带着八十斤重：一床棉被是四斤，六双鞋，再就是四尺布，用桐油油了的。然后就是子弹、手榴弹、炸药包、帐篷杆子、帐篷、小镐、小锹、炸药包，就是这些东西，大伙都带着。另外还有迫击炮，每人还要给它背上两发炮弹。

又走了几个小时，还是看不到出口。队伍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的战士怀疑是不是连长的马蹄表又出现了问题，战士们有些沉不住气了。

张锦春

不单单是着急，我们不敢说，有年岁的人敢说：“这个鬼地方还解放，送给谁谁都不要”，都说些不好听的话：“还来解放，送给他们人家也不要，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又是十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一开始，班长还鼓励大家，到了后来班长心里也没底了，就向连长请示，然而连长也不知道这“十八里”何时才能走到头，战士们得到的命令就是继续前进。对于大多数生长在北方的战士来说，这个神秘地方不仅气候变化异常，而且山高坡陡，空气稀薄。原始森林里尽是腐烂枝叶和苔藓，摔跤受伤是常事，大家一个跟一个，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

张锦春

不能离开这一行，走路的时候就是一个跟着一个，一迷了路就没处找你，找也找不到你，你也出不来，因为它并不是一条小道曲曲弯弯踩得明光放亮跟着走，有一些野兽走的印，也分不清楚。

走到第二天，战士们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森林里雾气弥漫，渺无人烟，只能听到脚步摩擦树叶的沙沙声和由于高原缺氧呼吸困难粗重的喘气声。战士们心里越来越没底，他们能做的只有坚持、坚持、再坚持。

张锦春

很累啊，不让睡觉也不让坐下，一坐下就站不起来，人太累了。我们走路都睡着了，伙伴就扶着我说：“你睡一会儿”，我就抓着他走。我就晃荡晃荡晃荡，有时候这脚一下碰到个石头不知道迈过去，碰一下这个脚趾头挺疼，醒了，“你醒了，你来我再扶着你睡会儿”，走着路睡觉。原来时候说走着路睡觉是说胡话，我们就是走着路睡觉，睡个十分钟醒了以后浑身是劲，等于休息了一会儿一样。

就这样，部队连续走了两天，还是没能走出森林，大家怎么也想不通这“十八里”路为什么走了两天两夜还没有走完？直到第三天，他们终于发现雾蒙蒙的森林里出现了亮光。

张锦春

事后才知道这“十八里”是怎么来的呢，过森林口到这边来要过十八里的时候，骑着快马走一个钟头算一马里，骑着快马走十八个钟头这叫“十八马里”，咱们翻译官翻译藏文不准确，不是“十八马里”就是“十八里”，这个“十八里”走了整整三个24小时，把人累死了。

原以为短短的十八里路，战士们却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与其说他们战胜了大自然，不如说他们战胜了自己。在恶劣的环境和艰苦的条件下，他们互相鼓励、互相帮助，靠着昂扬的斗志终于走出了这莽莽森林。这些无畏的战士们怀揣着解放西藏、解放全中国的信念，一步步丈量，走完了刘伯承将军口中数千公里的“第二次长征”，走通了这一条“断不可过”的“天路”。

拍摄时间：2014-2015年